致敬莞邑工匠①“维修师傅”姜跃清：自学成“技师之师”，再成“首席技师”

开栏语：东莞，起步于制造，发展于制造，扬名于制造。未来，东莞要实现从制造业大市向制造业强市的转变，其中最为关键的要素是人。在东莞，有这样一群人，他们面对冰冷的机器，始终保持着火热的匠心。在生产一线，他们守护着最初的梦想；在平凡岗位，他们用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塑造着东莞制造业的未来。

在五一国际劳动节来临之际，南方+东莞人社频道开设专栏寻访东莞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选出的首席技师，一起“致敬莞邑工匠”，敬请读者垂注！

姜跃清是东莞辰达电器有限公司仪表部的测试工程师，主要负责公司各种测试设备、自动生产设备的开发和制作，但同事们却更愿意称呼他为“姜老师”。

说起“姜老师”称谓的由来，姜跃清笑着解释说，一是他曾经多次参与培训新人的角色，主动给公司的新人讲理论课，二是他在进入企业工作前确实在学校上过讲台、当过老师。但不管是“工程师”还是“老师”，这背后姜跃清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汗水。

自学成“技师之师”

1996年姜跃清中专毕业，从小喜欢“捣鼓”电子产品的姜跃清选择了电子电器专业，毕业后自己在广州增城租了一个小铺面，给街坊做电器维修工作。电视机、洗衣机、收音机……修理这些有点小毛病的家电对姜跃清来说不在话下。

2001年，一启教师招聘启事改变了姜跃清的人生走向。做了五年家电维修，姜跃清希望能往更远的方向发展，而此时他刚好看到广东省华立技工学校招聘电子老师，主教家电维修课程，岗位要求他正好符合。

由于姜跃清多年的职业经验，他收获了扎实的专业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丰富，在教学中和学生“打成一片”，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此时，凭着对电子专业的热爱，也想进一步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在认真上好课的同时，姜跃清还参加了华南理工大学电子技术专业的自学考试，通过三年多坚持刻苦学习，取得了华南理工大学的《电子技术专业大专毕业证》。他还利用课余时间参加了家用电子产品维修技师培训班，并考取了《家用电子产品维修技师证》。不仅如此，后来他还参加了广东省技工学校、职业培训机构教师教育理论培训班学习教育理论，取得了《技工学校教师上岗资格证书》。

谈起这段自学经历，姜跃清有很深的感触：“那个时候我也只是职业中专毕业，我觉得自己还需要学更多的东西才能更好地教会我的学生。”一边给学生上课，一边自学，每天凌晨两点睡觉成了生活的常态。

是工程师，也是老师

说起电子行业发展之迅猛，姜跃清有很深的体会。“我刚毕业的时候家电维修还挺吃香，到后来电子产品不断升级，再到后面又转变成自动化。”但随着行业的发展，姜跃清一刻也没闲着。他买来有关自动化的书籍和机器，在理论和实践中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自学模式”。

到了2006年3月，他转到广东省东莞育才科技专修学院任自动化专业老师，主教模电、数电、主教PLC、51单片机等专业课程，后来姜跃清转入企业工作，在东莞辰达电器有限公司仪表部任测试工程师。

刚入职时，因部门驻车间维修设备的同事专业理论水平欠缺，姜跃清主动承担了培训同事的任务，利用下班时间备课，义务培训整整一年的时间，使参加培训的同事专业理论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后来陆续办了3期电气自动化的培训班，利用周未的时间和晚上下班后的时间上课。开设的课程有模电、数电、常用电子元器件等基础课程以及PLC、伺服马达、变频器、触摸屏等专业课程。面向全公司有需要的部门招收学员，如PIE、BPE、仪表部等，合计有近50人。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完成培训的同事都能在工作岗位上独当一面。

“一般讲工厂里面都是不是有句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没有这些担心，我觉得应该把这些东西教给其他人，跟他们探讨，互相成长。”姜跃清说。

姜跃清在本职工作中也完成了很多大型项目的开发。除了开发一些自动生产设备，他的主要工作职责是开发制作测试仪器设备。10年多来，累计开发有100多种测试仪器设备，解决了很多技术难题。

从维修电器，到职校老师，再到工程师、首席技师，每一次成功转型都见证了他的成长，姜跃清说：“无法改变起点，但可以通过汗水改变未来。你当前的环境不是最重要的，未来要靠自己去努力、去改变。因为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采写】薛屏

【策划/统筹】靳延明 蒋周

【作者】 薛屏

【来源】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客户端

东莞长安：电子厂最美的焊锡工，哭着给我说她最隐秘的心事

2006年，我在东莞长安镇上角村，一个叫利通电器的大型台资代工厂当焊线员。

入职那天，我被人事部妹仔带去车间，交接给线长。线长喊几个正在埋头焊线的女孩子，问谁可以带我上手，好半天才见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孩，抬头应了一声。电子厂是女孩的天下不假，但看到长这么漂亮的女孩，还是焊锡工，我是头一次见到，内心难免一阵阵激动。

这么好看的靓妹愿意带我上手，我受宠若惊正要表示感谢，却看到旁边几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这样气氛显得怪异，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那靓妹却熟视无睹的表情，只指着她身边的一个塑料凳子，让我坐下。我趁机轻轻喊了一声师傅，她笑着点头并未停下手中的活。

因为来利通厂之前，我已经在另外一家电子厂有过实习经历，所以很多东西都已了解，师傅没费多少时间，我已经把工位要求掌握了七七八八。这让我师傅和线长都很满意，接下来几周也都过得平稳顺利。我很庆幸遇到这个漂亮的师傅，说话也特别温柔，和我上一家实习的电子厂不同，那里稍有点经验的人，都不好相处。

当然车间也经常有人被狂屌，但生气屌人的都是线长课长这些管理人员，说得都是要做事先做人那一套，曾经看到一个女线长对着一个大男孩，这样喋喋不休屌了半个钟。这些我都见怪不怪，可最让我莫名其妙的，是我周围的人对我师傅的态度，总有奇奇怪怪地议论，时不时的还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师傅长得太好，让其他人相形见绌心生嫉妒，才都有点针对她的意思。但慢慢我发现车间屈指可数的几个男孩也对师傅满是鄙夷。随着很多人慢慢和我熟悉之后 ，竟然当着我的面说师傅坏话，说得最离谱但也最有鼻子有眼睛的，是说我师傅是个“性冷淡”。

我第一次听到这话，差点气得当场大骂，一个漂亮的女孩，被人这样说，用意实在过于恶毒。这看似简单的三个字背后，是足以让一个女孩子身败名裂的想象空间，工厂这样的地方，人的思想和需要向来直白原始。

只是初来乍到，我一时搞不清状况，毕竟利通厂人实在有点多，工作强度也很大，人与人之间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很难让我这样的新人插手太多。况且，师傅自己并不以为然，对我也极照顾，让我不好打听和猜想太多。

利通电器是台湾光宝集团的的一个分厂，光宝在电子代工行业的名头相当大。我师傅经常和我说，富士康是世界代工厂的领头羊，排在它后面的，就是台湾三宝，分别是光宝、仁宝和金宝。

光宝到底有多大，我直到离开上角也没弄清，但利通厂的确够大，里面光员工就一万多人，六层楼的大厂房里面都是能容纳上百人的流水线，24小时不停地运转。每个车间都是一个女儿国，清一色的年轻女孩，穿着千篇一律的防静电工衣，靠不同颜色的肩章，来区别不同的工位的级别。

利通产品主要是笔记本电脑、游戏机的电源，但电源是我们大陆员工的说法，厂里的台湾高管不这么叫，他们说adapter（适配器）。我的工作，就是分别把直流输出和交流输入的电源线，焊到PBC板上。偶尔也会给虚焊的电阻、电容或者IC加锡补焊。

产线上一堆拗口的专业名词和英文缩写，对当时大专毕业的我，不算太难。但我师傅说，她当年为了进厂，花了整整三个月才把这些名词全背下来。她给我看过她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地写着：L电感，C电容，R电阻，AR排阻，T变压器，SMT贴片，QC品管，ISO国际标准化组织，IC集成电路，PCB电路板，ESD防静电，EMC电磁干扰……

我看文物一样看着这些记录，怎么也想不明白，师傅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下如此死工夫，来记这些出了电子厂毫无意义的东西？虽然来东莞不久，我还是亲眼见过或者听说过不少走捷径的靓仔靓女。

直到有一天，一个意外事件，再次拉近了我和师傅的距离，才让我有机会看到师傅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是一个不加班的周六中午，我陪着师傅去了长安镇图书馆。在回厂的路上，亲眼看到我们厂一位课长，被两个骑着摩托车的飞贼抢走电脑包，强大的冲击力带着那个人，一头撞在路肩上，暗红的血从他耳朵里面流到地上……

我和师傅两腿发软浑身发抖，眼睁睁看着有人报警，一会儿又有救护车来，我们还呆在那里，好长时间都想不起来要赶紧跑回厂里去。

之前我只知道线长天天警告我们的事，不加班晚上别出去乱逛，非得要出去一定要带上厂牌穿着厂服，否则会被查暂住证的抓走。厂牌和工衣也不一定永远有用，这取决于工厂的知名度，以及那些查证的人的心情。

但眼前这一幕太恐怖了，师傅吓出了眼泪，脸变得苍白无比，我扶着她回到宿舍，她浑身还在不停地颤抖。

我没想到平时大事小事都云淡风轻的师傅，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便安慰她说，那个课长看着没事，救护车来得也很快，警车也很快，那两个烂仔一定会被抓住了……

师傅却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苦笑，说不可能的，我来东莞快六年了，比这更可怕的都见过，还从来没听说飞车党被抓住打掉的。我有些愕然，想着接过她的话头说别的地方的事，让她快点忘记今天受到的惊吓，就问师傅怎么会有更可怕的情况。没想到师傅一下子哭了，她说那个最可怕的事，就发生在她身上。

师傅说她初中没有读完就出来了，第一份工作说稀里糊涂进了樟木头一家黑五金厂，老板压着工资不发，还对不听话的员工拳打脚踢。她在兜里只剩最后五十块钱时，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跑了出来，一个人流浪到长安时已经是晚上了。在107国道下车刚到不远的路边，就遇到飞车抢劫，师傅当时死死抓着行李不放，被拉倒在地上拖着走了几十米，要不是路边商铺有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真不敢想后来会发生什么。

不一会儿，附近听到吵闹的很多人都围在师傅旁边，人们被她一身上脸上都是血的样子吓坏了，几个人说她傻，更多的人因为她这种不要命的举动惊叹。一位大姐带她到附近旅馆住下了，还告诉了她利通厂招人的信息，和去利通厂的公交车。

那时女孩子进利通厂很容易，门口填表登记，就可以参加岗前培训了。一到培训室，师傅整个人就蒙了，那个一口台湾腔的老师，讲一句话有一半都是英文单词，课件上全部都是英文缩写。师傅说她初二都没上完，英文也就认得26个字母的水平，听第一节课，就觉得生无可恋了。

我忍不住插话，问师傅为何那么早就急着出来。不想一句话又让因为回忆往事才平静下来的师傅激动了，她眼圈红了，说话声音都哽咽了。她说是为了逃出那个恶梦一次的家，她父亲是个赌鬼，还嗜酒如命，她妈妈在她小学毕业那年，因为不堪家暴和债主的逼迫选择了轻生。

师傅上初二那年，一天中午，她记得是化学课，突然班主任来到教室把她叫出去。一看到站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的父亲，师傅知道大事不好，她哀求的眼神投向班主任，班主任叹息一声，关上了门。师傅跟着父亲走出学校大门，一步三回头，她明白她今天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是专程来学校叫她回去结婚的，不知道是牌桌上还是酒桌上，父亲三言两语为她选好了女婿……

这一番话，说得我内心震惊至极，好像瞬间和师傅有了某种共鸣。以前觉得师傅身上有无数个谜题，这一瞬间全部都有了答案。

我回想起来几个月前，连续加班两个月无休，我忍不住和师傅抱怨，这种机械枯燥的日子毫无希望，我不想打工了，我想回家。

师傅拍拍我的肩膀说，好不容易出来，还回去干嘛呀？我哭着说，出来这半年，天天在车间连太阳都看不见，上班加班吃饭睡觉，人都麻木了，我现在尽管如才觉得，家乡才是净土。

师傅那一刻突然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你家里条件应该很好吧？人只有有钱了才会觉得家乡是净土，没钱的时候会觉得家乡净是土。

我清晰地记得，当时怎么也不理解师傅为什么有那种极端的观点，今天晚上，我完全理解了。

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子，美得让我内心始终有些妒嫉。她也是我见过的最努力的女孩子，她烙铁用得比维修员都好，焊点永远让QC的人无刺可挑。但她也是我见过的最怪异的女孩子，因为她一直没有谈恋爱。

我心情复杂，也和师傅说了我单薄的成长经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师傅，那么多人追你，你都没遇到一个心动的人吗？

师傅再次苦笑，其实是那么多人骂我吗？你不会没听说过他们背后怎么议论我吧？“性冷淡”，呵呵，多有意思的外号。

这是我来利通这么久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那么多次差点忍不住脱口而问了，都最终没能鼓起勇气。没想到今晚，师傅自己提起了，一瞬间，我从未觉得两颗陌生的心，竟然可以靠得如此地近。

师傅说，她在培训室很快冷静下来，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五十块钱马上要花完，如果这次培训考试不通过，就算自然淘汰，又得在外流浪。所以她那几天几乎觉都不睡了，拼命地记那一个天文一样的词汇，她之前给我看的文物一样的笔记，就是那时写的。

她转正后，有个老乡张生频频向她示好。张生姓张，但名字并不叫生，广东稍有身份的人，喜欢被人称“某生”。张生在利通，算是骑着白马的人物，年纪轻轻已是做到主管之位，他长得白净标致，所以他自信拿下初出茅庐的小妹仔，最多就是去外面糖水店请碗西米粥的事。

张生怎么也没想到，美的不可方物的师傅，竟然拒绝了他。师傅告诉我，她也不是没有好感，毕竟张生也算有些能力，只是她那时太自卑，而张生才聊过两次，就要周末带她去钟点房。

师傅当然严辞拒绝，这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利通厂，简直是逆天的操作。要知道，厂里无数女工排着队讨好张生，只为能获得参加他生日聚会送礼物的机会。一个初中没上完，刚刚转正的小妹，竟然如此不懂事，这对张生骄傲的自尊来说，不亚于一次灭顶之灾。

恼羞成怒的张生，自然会对好事的人说，他和师傅拍过拖，只是师傅有病，还病得不轻，因为是性冷淡，所以被他甩了。这样的恶意中伤，经过无数张生暗恋者们的口口相传，最终成了我听到的版本……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师傅抱在怀里，这是我来利通这么久，第一次和师傅拥抱。大家都说她身材好，但紧紧抱住她时，我才发现，她真的挺瘦的。我忍不住在她肩头泪流满面。

师傅，命运对你太不公平了。我轻轻说了一句，师傅也轻轻回应了我三个字：

傻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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